政治斗争带来了家庭纠纷,父母不和。虽说我跟妈,哥跟爸,其实多数时候,四人各居一方。爸在单位,哥在南充寄读学校,妈工作常在乡下,我在西充保姆家。
我和哥都很独立,也几乎都不表达亲昵感。只有一次暑假,哥回到西充。我们去妈妈所在的棉花公司找她,听说她到什么”朱雅庵“去了,我跟哥步五公里沿着马路去找。我大概只有五六岁,哥哥也就八九岁。大热天的,两个小孩儿拉着手,一路走一路望,又累渴,又看不到希望,我开始小声哭泣,好像天塌了一样,哥却显得很平静,还安慰我。等看到穿着白短袖的妈妈身影远远出现在马路上时,我不哭了,哥哥却”哇“的一声哭开了。满头大汗的妈妈蹲下把我们俩拥在怀里的景象,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除此之外,我们从来不在父母面前撒娇,表达自己的愿望,交谈内心的想法。像是和父母拉拉手,亲亲脸蛋儿的亲昵动作,从来没有,因为这会让我们都很不自在。直到成人,我们都不太表达情绪,我比哥哥尤甚。以至于我结婚以后丈夫开玩笑问我”你怎么不会撒娇?“若不是婚后的所有生活包括工作、读大学,养育孩子的人生大事重塑了我,我性格依然会是那么残缺。在那个对孩子不过分希望也不过分失望的时代,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 “留守儿童“的前辈,身心发展迥异于跟父母一起成长的孩子。
温姨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儿。孙女叫丹丹,孙儿叫做琦琦。他们的父母生下他们就外出打工,把他们留给了婆婆。虽然是在村小读书,老师的水平不敢恭维,可是丹丹酷爱读书,把仅有的教材一遍一遍地读,成绩在班上一直保持第一。但是她上学放学从不呼朋唤友,孤独地来,孤独地去。回到家里跟婆婆爷爷也不说什么,总是一个人发呆。后来到镇上读中学,正好我们进修校的老师去听课,检查教学质量,我看到课间在教室外的丹丹,她一个人在空地上闲逛,虽然到处都是跳绳的,打乒乓球,追打跑跳的同学,她却仿佛在无人之境,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琦琦的爸爸是温姨老二的孩子。琦琦的爸爸做生意,吸毒,戒毒,又做生意,吸毒,戒毒,如此折腾,到处乱跑不见人影。老婆受不了离婚一走了之。温姨对这个孙子宠爱有加,无奈似乎这个孩子”调羹都舀不起“的让人失望,成绩班上倒数第一,爱吃,肥胖。生命中缺失的父母之爱,仿佛在吃上面得到了补偿。
当”留守儿童“这个词汇越来越成为社会关注热点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丹子和琦琦的问题,就是留守儿童的问题,他们是改革开放以后,比较早的留守儿童,他们费解的孤僻,自我中心,自我保护等行为,原来都跟”留守“相关。而我自己曾经也该叫做”留守儿童“,也体会过留守儿童的感觉。
当留守儿童被越来越关注的时候,他们的问题远远不止孤僻,自我中心,自我保护,人们发现冷漠、隔膜、麻木、敏感、情绪化、无助感、冲动、暴力等等问题,都因为在这个群体中变得突出了。
留守儿童,是父母在孩子成长路上被强加的角色,必将严重地影响他们的身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