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领悟疗法,是我国心理专家钟友彬先生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运用于中国本土,开创的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治疗方法,为很多人解除过强迫症的痛苦,我也常用这种方法为来访者咨询,效果不错。
半夜惊魂一句话“该不该考研?”
星期三下午,是我的预约咨询时间。刘月早就预约好了,还没到时间就来到了咨询室。这个学生我已经很熟悉了。这是一个心思单纯、要求自己有些完美倾向的大小孩。他的人缘很好,但是,总觉得自己可笑,担心因为无知得罪同学。成绩虽然好,担心如果稍微松懈就会变得不可收拾。性格比较容易焦虑,从大一到大三,每学期大概都要来“心灵按摩”一次,看上去问题不大。 我记得前次他说过,大三要准备考研复习。所以他这次来,我想也应该没有啥大不了的事情。
“老师,好烦人哦,我脑子里总是在问一句话,‘我该不该考研?’”
“那你怎么想的?”我笑了笑,以为是他内心还没有考虑清楚。
“我很明确要考研,大一时我就想了,一定要考研;考上出来以后,搞高技术研发,而不搞管理。给自己一步步的设想是:搞高科技开发——市场营销——策划——部门经理——物质生活好一些——在市中心买房,安上中央空调。让爸妈都过好。我家舅舅是局长,有些瞧不起我们家,我想要争口气。所以我并没有丝毫的不确定!”他说他最近一直在全力以赴地投入考研复习中,他很相信自己的实力,并不担心考不上,但是这个状况出现以后,就搅得他思绪不宁的了。
他说这个情况引起了我的重视,因为这似乎是个“强迫症状”,如果是这样的话,解决它就不能简单停留在一次寻常的谈话上了。引起强迫症的原因非常复杂,而且人们治疗它的办法也是五花八门。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先要弄清楚具体情况,才能因人而异地考虑解决办法。
“这句话怎样让你心绪不宁的?”
“哎呀,每当我看书的时候,马上头脑中就一个声音问‘我该不该考研’?我越是发烦,它越是不停地问,让我根本就不能集中注意力,这几天简直一点效率都没有了,而且心里好累好累,让我根本就没法复习下去了,我真担心还能不能考研!”这个症状对他的折磨不轻。
“第一次开始出现这个症状是啥时候,当时发生了啥事情?”我开始仔细询问一些细节。因为,它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一个星期前,有同学半夜起来上厕所,我被惊醒了,脑子里突然问了一句“为啥要考研?然后心里突然一阵慌张。就这样,这个问题就一直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紧张,仿佛黑暗中有一个鬼魂一样。
“是否你的头脑里,就像有互不相让的甲乙俩小人在打架:甲不住问,‘该不该考研?’ 乙不住回答说‘肯定的,这还用问!’可怎么都不能让那个小人甲放心,他依然没完没了的不停追问:‘到底该不该考研?’乙怎么回答都安抚不了他,乙说‘烦死了,我肯定要考研,不要干扰我,走开!’俩人吵得没完没了,谁也不让谁?” 强迫症状其实是因为大脑中矛盾的观念剧烈打架,分不出胜负的结果。
“哎呀,老师你形容得太准确了,我的脑子里就这样,不断地问,不断地反驳,没完没了,我都筋疲力尽了!”
我可以十分肯定这是强迫症了。强迫症大约分为三种类型,强迫行为,强迫思维、强迫意向。强迫行为一般指没有必要的重复的动作比如反复检查、反复洗涤,反复开门关门,仪式化动作等等,它比较容易被人发现;强迫思维,是指在人头脑中反复出现一些想法,观念、图像,而这些东西都是不由自主的出现,让人感到焦虑和痛苦,但旁人很难看出来。比如一个学生,每当他专心看书时,马上头脑中就出现五线谱的音符、英语的字母,搅得他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别人很难理解他内心的煎熬。强迫意向,指内心一种不由自主的可怕冲动,比如说,一个母亲抱着宝宝,每次来到窗前就有一种“把孩子扔下去摔死”的冲动,让她惊恐和痛苦,因为她生怕宝宝有一点意外。他们内心的痛苦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刘月的情况一看就属于第二种类型“强迫思维”。虽然表现形式有不同,但强迫症的共同特点是,强迫和反强迫矛盾斗争,使当事人感到焦虑和耗竭。刘月就正在被他的强迫症状折磨着。
强迫症成因的认识领悟疗法解释一——幼年潜在的恐惧在现实压力下爆发
强迫症在弗洛伊德发现潜意识这个领域之前,基本上属于“不治之症”,很难解释它那奇怪的成因。但是潜意识的发现,促使了人们对强迫症潜意识影响的关注,也使它的心理治疗看到亮光。(当然,今天大脑神经医学发现,强迫症跟大脑的一些神经核团功能异常或病变有必然的联系,比如扣带回的过度活跃,基底神经节活动异常等,因此严重的强迫症用药物治疗有确切的疗效。这是治疗强迫症的另一个崭新的视角,有着十分光明的前景,另文再谈)
认识领悟疗法理论认为,强迫症的产生原因跟幼年的心理创伤有关。这种“创伤”对成人已经不成其为创伤了,但是对幼小年龄的孩子造成的恐惧却是巨大的,实在的。我们都听大人说过诸如“不听话,月亮会下来割耳朵!”“还哭,医生要来打针!”“不听话,警察叔叔要抓你!”这样一些威胁的话语,这些都可能带给很多幼小的孩子心理创伤——幼稚的恐惧感,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并未在潜意识中消失的恐惧感一旦遇到现实中难以承受的压力时,就可能爆发出来,附着在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或物品上,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恐惧症状。因而治疗它的方法就是揭示出幼年恐惧的影响,并明白它的幼稚特点,从而让当事人摆脱它对人心理的控制,消除强迫症状。
中国认识领悟疗法的代表人物钟友斌认为:形成强迫症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潜意识中积累的幼年创伤恐惧体验,是强迫症产生的根源;第二,现实中不能解决的难题是诱因。第三个条件是,过分追求完美主义的性格是滋生强迫症的温床。因此,治疗刘月的强迫症状必须清楚三个问题:
第一, 是否幼年经历过一些非常恐怖的事件?
第二, 现实的压力是什么,它怎么引发了刘月的强迫症状的?
第三,他有完美主义倾向吗?
第一点情况不清楚,需要他去思考回忆,我只是初步地给他做了一个解释,他觉得很有道理;第二点,他的现实压力其实一直都很大,他一直急切地渴望考研,希望通过考研来实现自己成功之路,来发财,来光耀门楣,复习时杂念丛生。把这些未来日子才能实践的事情,当作每天思虑的信念,乱七八糟堆在脑子里发酵,让大脑一直处于紧张兴奋中得不到休息。
为焦虑的爆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那天晚上突然出现这个想法就挥之不去,只是幼年焦虑如“借尸还魂”一般,找到了一个奇怪的载体——一句话“该不该考研?”而已,其实,这个载体完全可以是任何一件事,比如说一次感冒,一次口误;也可以是任何一个物体,比如一朵花儿,一个毛毛熊等。一旦它们成了“幼年恐惧“的载体,它就会不可思议的让人感到挥之不去的恐惧。第三点,他每学期来咨询都基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受同学欢迎,是否不够男子汉风度,是否学习投入不够等等,表现出他的病态完美主义倾向的人格特点。
强迫症的认识领悟治疗——用成人的眼光心态来直面幼稚的感恐惧
我告诉他“这个症状的解决,需要持续一段时间,坚持每周一次。咨询中积极思考,越积极主动思考领悟,治疗效果越好。并且要认真完成作业” 他表示同意。我布置的书面作业是:回顾儿时是否经历过一些让自己感到恐惧的事件,并把它写成作业交给我。 并交给他了一种临时对付症状的自我暗示方法。
第二周来,他来到咨询师,告诉我,这一周的那种头脑中打架的症状已经减轻了。回忆儿时确实经历过非常恐惧的事情,找到问题的根源了。
“我回忆起小时侯在内江读书时,看见的一桩杀人案。那是暑假的一天,我看到礼堂里跑出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边跑边哭叫,听人说是被一个男的刺伤的。然后又听那些大人在议论,说那个男人也朝自己胸口刺了一刀,但是被抢救回来了。当时我非常害怕吓得浑身发抖,躲在礼堂门后面,妈妈来叫的时候,我才吓得哭出声来。”,老师让我回忆幼年创伤时,我一下就想起来了,现在浮现那个情景都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另外,老师还谈到跟自己的个性太敏感有关,我觉得有道理,小时候,我父母在西昌地质队工作,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院子里有三个女生,经常一起来和我打架,然后还给我爸告状。爸爸听了觉得是我欺负他们,就经常挨打,回想起来,我当时也是很害怕的。十岁那年,因父母工作调到罗江镇,我在那里上小学三年级。那些人很欺生,我经常跟十多人打架,从92年到98年这6年之间,我感觉一直都笼罩在恐惧之中。还有一次,我的小学的数学老师癫痫病发作,监考的时候突然尖叫,那也把我吓坏了。又有一次他戴眼镜时,突然盯着灯大约五秒钟,然后大声尖叫,好恐怖,我吓得冲出教室好远。这种恐惧持续了很久的时间,好久我都怕见他。我想,我的个性敏感也跟这些经历有关。当我听老师解释了强迫症形成的原因,联想到自己的这些童年经历,一下子仿佛明白今天的强迫症产生的原因,像老师说的那样,那些都是过去的感觉了,今天我已经是成人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被幼稚的恐惧打败呢?这周这样一想,所以就感到好多了,不再那么害怕了。这周觉得原来的害怕感觉定为100的话,现在的感觉只有10了。但是星期三到星期天那几天,又有一个新的担忧,觉得自己有病。后来和朋友谈了我的想法,他说每个人在某些时候都会表现为心理有病,所以才放心了,但是有点疑虑,怕类似的情况再发生。”
他说,明白强迫症状产生的根源以后,当 “该不该考研?”的念头出现的时候,就按上周老师教我的方法自嘲地对自己说:“这是幼年的恐惧在吓唬我我,我已经长大了,会再害怕你了!”这样一来,突然感觉就放松了。
我没有想到,他的症状缓解有这么快。因为很多人的强迫症用认识领悟疗法治疗需要多次地“扩通”“领悟”才能逐渐消除。这应该跟他的问题出现时间不长,没有泛化到其他方面有关,也跟他认真按我的要求去思考,领悟有关。我表扬了他认真积极投入思考的态度。
第二次我们讨论的重点是他现实的状况如何引发了他的幼年恐惧。让他知道,正因为他在复习中,思虑的负担太重,才引发了这挥之不去的强迫思虑症状,才让这“该不该考研”的话语,扰得大脑一片混乱,心中不得安宁。我告诉他,人生的路要一步步地走。要想给心理减压,要放下太多功利性的想法,让复习不要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压力,使学习过程变得单纯轻松一些。
后来又咨询过两次,他说症状已经完全消失。我们的咨询可以告一个段落了,不过,要彻底避免强迫症的困扰,除了消除已经表现出来的症状外,还需要性格的自我完善,学会把自己当作一个平常的人,一个会犯错误的人来对待,允许自己有时候做得不好,允许自己犯错误,成为一个自我接纳,宽容大度的健康人。而性格的完善不是一蹴而就的,咨询,只是起到指路的作用,“师傅引进们,修行在个人”,需要当事人长期的努力。
后来我没有再见着他,据说他已经顺利考上了四川大学研究生,但愿这次经历让他心灵有一次更多的成长。